寻找“魔兽”工作室

人风中的风向何处去？

焦虑的骗子

“你接触不到真正的老板。”兔子盘腿坐在铺着婴儿爬行垫的地上，看着儿子在身边玩耍，像跟小孩子说话一样跟我说:“你会遇到很多作弊者。”

兔子2019年毕业于河南工业大学，大学期间当过两年义务兵。在部队的那段时间磨练了她不成功誓不罢休的意志，也让她发现了自己的优势。兔子说，她的优点是“能和人打交道”。她第一次发现自己有语言天赋是在投稿的时候:起初，稿子被退回来了。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沮丧，而是查找审稿人的联系方式，询问对方稿件存在的问题。她的话引起了评论者的注意，他们愿意回答她的问题。她迅速按照修改后的意见又写了一遍，然后顺利发出了自己的第一篇新闻稿。

这次投稿和兔子后来联系《魔兽》工作室的过程有很多相似之处。

对兔子“魔兽世界”工作室的第一次了解来自Tik Tok。男朋友在一个短视频里看到“魔兽世界工作室可以赚大钱”的宣传，给她介绍。在Tik Tok的演讲之后，他们去了当地的一个工作室谈“合作”。事实上，他们花钱互相学习如何高效地获得并出售魔兽世界的金币。

根据百科上的定义，“魔兽世界”工作室是“生产虚拟游戏币、游戏装备或网络游戏《魔兽世界》中其他游戏中的地位和利益卖给玩家牟利的小作坊”。从魔兽世界上线至今，一条从金币农、工作室到平台、玩家的灰色产业链一直持续存在，只不过今天的套路不同了。

买卖金币的交易平台

在交了1600元学费和几天的“面授”后，兔子掌握了整个过程。向他们承诺，按照流程，每个账户一个月能赚8000元。于是他们回家开始造机器，玩硬币赚钱。但试了一段时间后，他们发现实际收益远低于8000元。当他们再去找当初教他们的人时，那个工作室早就“消失”了，甚至对方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似乎也撇清了关系:“如果你赚不到钱，那是你操作不熟练。别怪我。”

“现在搜索‘魔兽’工作室，基本上都是遇到这样的人。”兔子对我说。

我在百度贴吧、微博、Tik Tok搜索了“魔兽世界工作室”的相关词条，遇到的大部分用户都有非常强烈的发声欲望。从“停服”到“换区”，他们最近活跃在魔兽世界相关的各种热点话题中。他们自称有多年游戏搬砖的丰富经验，根据他们的经验，2022年12月的这一刻是加入工作室的最佳时机。

我试着加他们为好友，一般没什么问题，好友申请会很快被批准。问题总是出现在最初的几次对话中。在我说明来意之前，他们会先告诉我，“我可以带徒弟，收费，回答你所有的问题。”

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后，我被拉进了一个叫“魔兽世界搬砖交流群”的群聊。群里人头攒动，每条短信都以问号或感叹号结尾。Q群管家不停的给每一个群新成员发“私聊都是骗子”的信息。与此同时，群主们都在鼓吹最新的搬砖潮流是“区块链合同纪录片项目”，说是“小游戏工作室转型的新方向”。

聊团解散前的截图

我加入群后，管理员很快私下和我聊天，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的项目。我拒绝了。在勒索我之前，他留了一句话:“你这种人是赚不到钱的。‘魔兽世界’是这样，进入社会也是这样。”

就在他黑我的时候，一个账号在群里刷屏，发了很多信息，“‘魔兽’要停了，作弊者着急，不要做他们的项目”。很快，那个账号被封禁，移出了群。这个小插曲引起了一点混乱，很多人一起退团。

冷眼中介

在这种迷茫中，我注意到一个人一直在喊，说她可以帮你识别作弊者，免费回答入门相关问题，于是我加了她，她是兔子。

2022年4月，兔子和男友被号称“魔兽世界工作室能赚钱”的骗子割了韭菜。男朋友打算放弃，她觉得很不甘心。当时男友正处于因为家庭变故而失去价值感的紧要关头，她担心这次放弃会是又一次打击。抱着挽回男朋友自信心的想法，在自己百折不挠的性格驱使下，她告诉自己，一定要打入真正做工作室的老板的圈子。

她在手机上安装了一个陌生人。我之所以选择陌陌，是因为她觉得“用‘魔兽世界’赚钱的小商人，绝大多数都是每天在电脑前工作的文化程度不高的人。这样的人容易孤独”。在陌陌上，她贴出了自己的照片，还贴出了“魔兽世界这么难，哪位哥哥可以教教我”的消息。结果她很满意，手机“连续响了3天没停过”。

他们的话题基本上和游戏无关。说的最多的就是去哪里旅游。兔子生活在厦门，生动地向对方描绘厦门的海鲜和沙滩。第四天，对方把兔子拖进了一个“魔兽”搬砖群。在那个群体里，兔子遇到了真正属于这个“圈子”的人。他们是各大工作室的老板、剧本代理、投资人。经过几天的观察，兔子和他们几个成了朋友。

兔子互送厦门的海聊2

刚开始和他们交流的时候，兔子受了很多挫折，发出去的消息经常石沉大海。“长期接触电脑或手机，与人交流少，作息不规律，饮食不规律，都会导致他们脾气不好。”兔子对我说:“他们不会给你好脸色的，除非他们打算狠狠地宰了你。”说完，兔子长长地喘了口气，似乎有些忿忿不平。

我问:“那后来他们是怎么接受你的？”

“他们接受我，只是因为我年轻、单纯、单身。”

“就这样？”

“当然，你还是要坚持。”

兔子告诉我如何接近老板。

从那以后，兔子就靠着从大哥那里得到的信息做中介，介绍人去工作——不像骗子，是真的帮人在游戏工作室找工作。她介绍的人，有的自己搬砖，一个人在游戏里玩钱；有的有钱投资，有管理能力，就自己开工作室当老板。

兔子跟我说这些的时候，眼睛一直在手机和孩子之间来回转。干这一行，你得24小时盯着聊天群，才能知道行业最新动态，老板们私下都在干什么。她需要维持这种人际关系。“我觉得很累。”打完一长串字，Rabbit从手机屏幕上抬起头，用有些无奈的语气对我说:“这份工作属于灰色地带。没有法律法规可言。在完全的丛林法则下，女性没有任何优势。”最近有不少人找她咨询，她每天都要花很多时间帮他们分辨骗子的话。

“大多数搬砖人不善言辞，特立独行，朋友不多。想学搬砖的人很难接触到，只能遇到骗子。”兔子告诉我，然后指着自己说:“我是新手和学搬砖的老手之间的中介。我有耐心，可以告诉他们怎么赚钱。”比起她口中的骗子，兔子觉得自己最起码不会割别人的韭菜。“就像这次，我会告诉那些想入行的人暂时不要来。”

我问这种真诚会不会影响她的收入。她点点头，又摇摇头。她告诉我，一方面，魔兽世界只是她的一个项目，她和她大哥已经研究了其他游戏工作室的运营模式。所以，如果魔兽世界被叫停，她可以把人介绍给其他游戏。另一方面，她觉得事情已经有所好转。

暴雪和网易不谈的消息一出，兔子第一时间去找了她圈子里的大佬。那些大佬跟兔子说:“不要慌，两个月后还会继续开。”兔宝宝介绍入行的新工作室老板大多持同样的态度。他们不熟悉外服的情况，也不愿意清空自己的资源和账户就走。大部分还在国服囤积金币。

兔子说，这叫“赌”，赌国服短时间内再开，金价就涨。我问邦妮她是否担心这些人的选择。邦妮耸耸肩，说有个老板和她联系紧密。最近他们聊天的内容都换成了赌博。对于一些人来说，他们的日常生活充满了赌博——魔兽世界的国服能否续约，日本队能否击败克罗地亚——从这个意义上来说，魔兽世界的停赛风波并不会影响到他们，因为他们自己。

沮丧的普通搬砖工

相比老板，兔子说起她介绍的普通搬砖工，语气更同情。这种人一般都是一个人工作，长期默默无闻的开着小号，用着低效的脚本，靠着游戏赚点金币换钱补贴家用。

“最让人沮丧的就是这种人。”兔子对我说:“他们发不出声音，所以你联系不上。”过了一段时间，她建议我去厦门一家网吧，那里有一个人，早前被她介绍入行，但最近没有消息。在网吧呆了一段时间，还是没见到那个人。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，一个玩地下城与勇士的年轻人突然抬头告诉我，有一个人之前在网吧招人做魔兽世界项目。他没去，但还是记住了那个人的联系方式。

我联系爆熊的时候，他正在一家早餐店学做馄饨。我向他自我介绍后，他犹豫了很久，问我:“什么是游戏媒体？”

想着怎么约他出来见面，爆熊突然问我要不要去他那里吃馄饨。我答应下来。我们是在一家放了很多烟花的店里认识的，墙上的瓷砖都沾染了多年烟熏火燎的痕迹。面对不断上升的热度，爆炸熊喋喋不休。首先，他给我引用了一句王德峰老师的话:“人到40岁才相信命运，这个人悟性差。”这句话曾经在Tik Tok非常流行。

炸弹熊看起来不像40岁，但他很认真地告诉我:“我以前挣不了大钱，看不起小钱。我就是这样的人，但是赚大钱的都是有能力的，也是幸运的。我没有，所以一天只能挣100块吃早饭。”

爆炸前，熊在国服魔兽世界搬砖，国服即将关闭，导致金价下跌，不得不退出。他把这种不幸归因于他没有挣钱的运气。然而，他并没有一直倒霉。炸弹熊曾经是一个全职的“排骨男”，每天12个小时穿着怀旧的衣服在线，当时的收入还是很可观的。9月份运气开始消失。随着公安部的“破号行动”、“打击网络账号黑色产业链”以及暴雪对“团基机制”的更新，他的收入下降了不少。但当时他并没有放弃，反而在考虑扩大规模，找更多的人创业，开工作室。他相信，随着11月新资料片《龙腾时代》的到来，他可以翻身了。

最后，爆熊等来了暴雪宣布不再与网易续约的消息，看着金价一天天降低。11月底，他选择清空所有材料，卖掉账号，学习做馄饨，打算学完之后开个早点店。“真正的选择是别无选择。”爆炸熊对我说，好像盯着某个不存在的镜头。

爆熊出售的账号

两天后，爆熊给我发来消息。因为疫情，他放弃了开店的打算，选择了在家配送生鲜。他说最近在看西游记。“没有离开魔兽世界的时候，我觉得自己的日常生活就像一部西游记。”他说:“有悟空的压力，有八戒的身材，有沙生的发型，有唐僧的唠叨，一天比一天靠近西方。”我问他现在感觉如何，他回答说，“他现在过的生活是真实的，他已经辞职了。”

爆炸熊选择了他的命运，他认为自己无能。国服宣布暂停的时候，他恨自己没有提前预测到那一天；当金价下跌时，他责怪自己不够果断，没有早点卖掉自己的资源。最终，他做出了唯一能决定的事情——离开魔兽世界这个让他无力的地方，在自己面前掌握一碗馄饨，或者叫一份外卖。

不情愿的工作室老板

与被任命的人相比，大圣的反应要强烈得多。他不希望自己的职业生涯戛然而止，即使改变不了结局，也要努力抗争。

比如兔子这样的特工，就像是工作室外围的一群拾荒者。也许他们离《魔兽世界》工作室很近，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工作室。

兔子的话突然提醒了我，对于没有完全卷入风暴的人来说，魔兽世界的这个变化只是有点不吉利，他们不会有太多想法。

尽管盛达的语气有些低调，但这种影响是显而易见的。目前，盛达在国服工作室的几百个账号已经被彻底关闭。接到国服暂停的消息，大圣愣了一下，然后开始处理。应对的办法就是转型工作室，转台服，转梦幻西游。他一方面让员工去台湾培训新户口，让他们大规模入驻；另一方面，他亲自造访梦幻西游。“因为现阶段我们必须继续努力。嗯，不管是一个月还是两个月。”盛达大胆地告诉我，他已经在努力度过这个过渡期。虽然情况危急，但他还是想让我知道他是在放轻松，不是在吹牛。他不断向我强调，“我们必须说实话。”

盛达是少数几个专注于《魔兽世界》的大型工作室所有者之一。正如他在自我介绍中写的，他也是一个多年的魔兽世界玩家。十年前，大圣刚毕业，从事销售工作。他只拿最低的底薪，空闲时间打游戏。像其他许多早期的工作室一样，盛达无意中听一个一起玩的朋友说，他可以通过卖黄金赚钱。他试了一个月，发现收入还可以，于是辞掉了工作，开始建立自己的工作室。他在自己的工厂招了第一批人。“那时候我家有时候会开厂，然后我就在厂里贴广告。”盛达告诉我，“或者在超市门口和他们老板谈谈，贴个广告。”

那时候国服剧本还没有泛滥，金币价格还没有降到人力搬砖几乎赚不到钱的地步。他们勉强干了两个月，人员不断流失。然后有一天，“窗口”来了。盛达回忆说，那天有个老板让他“看号码”，也就是帮他训练号码。练习了一个月后，盛达把号码还给老板。老板觉得盛达不错，就把他拉进了一个有20多个老板的小组。后来，小组里的每个人都成了盛达工作室的常客。

盛达工作室

正是这次经历激发了盛达的灵感。怀旧服开业不久，他就对自己的工作室进行了一次大改造，找了一个组长和一些精通各种职业的高技能玩家，让他们通过打书赚取金币。说到这一段，大圣的声音大了许多。“当时觉得团本比较赚钱，因为团本是高端的东西，你会有很多老板。”他说，“在我的工作室工作了这么久，我肯定不想一直在这里做一件事，我肯定要挑战更高的东西。”听了他的话，我心里想，这大概就是他自我介绍中“痴迷运动”的原因吧。

盛达告诉我，正是因为转型早，在国服关停前夕，他的工作室不会像其他金工或者脚本工作室一样，逃到风险更大的外服或者直接离开。他向我分析了改变服务的风险。“台服的风险主要来源于标题。”他告诉我，“第一是使用脚本，第二是过度采集资源，第三是频繁交易大量金币。”对于他们工作室来说，这些都不是问题，他们只是和普通玩家一样玩书。

在做这些分析的时候，大圣没有停顿，好像思考过很多次。但是当我问这种换服会不会持续太久，我以后有什么打算的时候，他的语气变得有些慌张。他话里的每个“嗯”都有更长的停顿。就在刚才，他还在理智地给我看计划，而现在，他变得有点不安了。盛达告诉我，这么多年的工作，他已经在《魔兽世界》赚够了钱，他准备慢慢退出《魔兽世界》的工作室。他不想看到的是突然结束。就像国服停运的消息刚刚传来，在他惊愕的一瞬间，他感到的不仅仅是不甘，还有恐慌。

他不敢接受一切就这样突然消失了。多年的努力和多年的游戏经验，都随着这个从天而降的消息在一瞬间烟消云散。

但总的来说，盛达比爆炸熊幸运，他的工作室还有转型的空间。之前积累的资金让他可以待的更久，可以穿着台服或者其他游戏从零开始。

和盛达聊天后不久，兔子突然来找我，问我有没有联系到《魔兽世界》工作室的真正主人。我告诉她盛达的事。

过了一会儿，我发了最后一条信息，问她:“你觉得以后的生活会更好吗？”

电话那头很快回答:“至少不能再差了。”